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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凌晨三點,暗潮洶湧的複雜思緒忽然將我喚醒。幾乎只能沉默以對,面對自己的軟弱,面對自己的心魔。或許每個人都心中都住著這麼一隻無聲無息的鬼魅,總是在不自覺中滋養它,讓它藉機茁壯,藉機佔據思緒。於是我們知道在光明背後總有黑暗,在深沉夜裡總有哀傷。要徹底迎戰它,就必須坦誠面對,就必須知道它來自何方。

  母親離家那年,我僅五歲。因為一個陌生男子的介入,她就這樣離開我與父親,從此下落不明,據說去了國外,至今我已遺忘她的長相。當時年幼的我看著年輕的父親每日悲傷度過,他的憤怒,他的恨,母親的背叛始末,其實我都看在眼裡。一個五歲小孩或許不懂愛情的悲喜,但明白什麼是無情。他們一開始就是錯誤,婚姻是個玩笑,關鍵原因是我的意外出現。因為我,一對不到二十歲,尚未瞭解彼此的年輕情侶,一切只能匆促決定。

  曾覺得這是我的錯。即使後來每個人都阻止我這麼想,但彷彿來到這個世界就像加入一場沒人邀請的慶典…於是,我再怎麼瀟灑的說,一切早已過去,都只是強顏歡笑。

  「我根本不知道有媽是什麼樣的感覺,習慣了啦,否則一定很煩。」

  「這件事根本對我毫無啥鬼影響。」

  真的是這樣嗎?於是我學會對自己撒謊。國小時,父親與他一位女友再婚時(後來當然分了),蜜月旅行我不慎對外人透露過去發生真相,換來一陣極難堪的責罵毒打。從此我學會不對別人坦誠。

  但我知道這樣不對。成長過程中我比別人早獨立,比別人早懂事,都是為了與心魔對抗。很幸運,家裏提供讓我順利成長的優渥環境,不須為物質生活煩憂,但我與心魔不斷爭鬥留下的傷疤與冰封痕跡,卻成了自體的一部分。這種傷痕性格讓我對存在抱持極度不確定,進而用驕傲自負掩飾表面底下空無一物的空虛。

  尤其當我面對愛情。每當聽見愛情的叩門聲,遇見能讓我彷彿失了魂的女人,就會極度質疑自己的價值,彷彿自己不配去擁有如此美好的生活。雖然在別人眼中,我擁有良好條件,例如讀過點屁書,個性還算可以,外表起碼勉強能看,加上一點沒啥用的天份才氣。但我害怕自己最後會受傷,會被背叛,如同當年不幸的父親。每當我深愛的女人說一句話,做一件事,我的心魔總會告訴我背後充滿黑暗的可能性。我渴望女人,也嚮往良好健康的愛情關係,但我只想尋找能夠攜手共闖人生路的伴侶,無法接受一時興起的玩玩。

  從事創作時,我也因此面對難解困境。無法對別人坦誠,沒有建立自己風格的勇氣,代價就是極度缺乏生命力的作品,填充著蒼白空虛的情緒。欲言又止的虛偽詩作,冰冷而吝於投入情感的影像,就像是不敢把自己赤裸裸的表達出來,就像是這麼做就會被眾人無情傷害。於是一切的創作都成為半調子的真實謊言,攤開擺在陽光底下只能像飛灰般湮滅而去。

  但就如各位現在所見,此時此刻,我選擇說了出來,把自己的愛恨心魔擺放陳列的世人面前。只因我想與它和解,結束彼此長年的戰爭廝殺。其實它的存在曾讓我獲得力量,往前邁進,不輕易向失敗低頭,只因一旦低頭,它便能在彈指瞬間徹底將我摧毀。它永遠不會消失,永遠會存在於心中最幽闇的角落,但我仍必須面對生命中的陽光。這是我的人生課題之一:學會用平靜的心,面對無可改變的事;學會用勇氣,去改變所可改變;以及智慧,去瞭解其中分別。不多想,不猜忌,以雲淡風輕後謙遜踏實的腳步,面對不可知的未來。

  願從此歲月靜好,現世安穩。望向窗外,城市南邊的天空,已無聲無息亮了起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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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oscar2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