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n those lights.

「我所愛的是富有神奇魔術的事物。愛和春天，夢和想像，所有人家稱為詩意的東西，你明白嗎？」
─　普契尼　《波希米亞人》

　　物質構成的真實世界裡，凡物皆可觸及，凡事皆可看見。天生的聽覺、視覺、嗅覺、觸覺、味覺，使我們感受存在的真實性。我們總是能清晰地感受夏日裡薄荷冰淇淋滑過舌尖的冰涼觸感；失落感傷時沿著臉頰滴落的淚水；寧靜夜裡戀人的擁抱與體溫；看見清晨悄悄撒了滿房的淡金色陽光。

　　但有時候，真實的世界並非萬事盡皆美好。太多赤裸裸的真實，反而可能成了屏障，使我們漸漸凋零夢想。於是我們逃亡，渴望從物質世界裡逃脫，試圖尋覓更加自由的世界…在那裡，沒有預設的規則，想像和創作，即是通往可能世界的橋樑。

　　《天工開物．栩栩如真》是本屬於創作者的書，自述性質極高。全書二十四章，分為兩部份進行，各自交錯卻隱隱聯繫。香港Ｖ城裡一家三代：董富、董銑、到作者董啟章所居住的真實世界，以及董啟章筆下少女栩栩身處的人物世界，構築而成為「二聲部小說」。真實世界裡，作者藉環繞各種「物件」為核心　─　收音機、電話、車床、衣車、電視機、汽車、遊戲機、錶、打字機、相機、卡式錄音機等日常生活用品，各成一章主題，輕聲向栩栩講述著時代變遷的城市裡，從祖父母，父母的獨特生命際遇，到作者從童年，少年，至青年經歷的個人自述。

　　故事另一部份，則環繞著人物世界裡的少女栩栩，天真單純的她永遠十七歲，生活在作者的想像空間。在那裡，每個人物作用不同，而有獨特身體特徵，例如擁有一雙溜冰鞋雙腿的紅髮少女不是蘋果，長著藤條的訓導主任，手掌盡是精密工具的代課老師尊尼，以及一雙筆手的神秘男孩小冬等。栩栩彷彿有著自我意識般，好奇地探索著人物世界的各種可能性，探索友誼與愛情，探索真相、探索生命意義，甚至探索通往真實的方式。

　　這本書適合慢讀，每次兩章，即兩個世界的一次交錯為段落。作者想像力出色，文筆更好得令人讚嘆，每個章節都結束得極富餘韻。隨著情節邁向後半，故事裡交匯的溫馨與缺憾，凝融出感人的美。當我們瞭解越多，明白了作者書寫的初衷，明白了傷痛與救贖，明白了栩栩誕生的起源，明白了文字工廠的想像模式，明白了他們相遇的唯一方式，明白了從最終章回到最初章時的迴盪感觸…於是真實世界的「紀實性」與想像世界的「虛構性」逐漸各自崩解，而在真實與幻想邊界閃爍著的「出口」，卻開始隱隱成型。

　　許多書評將《天工開物．栩栩如真》歸類為物的歷史，或是記載時代變化的城市文學。的確，作者巧妙地透過種種物件，回顧並書寫家族歷史，同時道出香港都市的環境變遷。但我私自認為不該僅限於此，這本書更適合獻給所有追尋可能世界的藝術創作者。無論文學，繪畫，攝影，戲劇，音樂等創作領域，在那裡，藏匿著有限感官無法觸及的橋樑，而虛幻世界和真實世界就像兩片白色貝殼，正在相遇，正在復合。真的。可能。



【補充】

　　● 《天工開物．栩栩如真》，482 頁，麥田出版社，西元 2005 年發行，ISBN：9867252918，獲首屆紅樓夢長篇小說推薦獎，並於2007 年改編為舞台劇。作者董啟章，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系碩士，現從事寫作及寫作教學，著有小說《名字的玫瑰》、《安卓珍尼》、《雙身》、《地圖集》、《Ｖ城繁勝錄》、《The Catalog》、《衣魚簡史》、《貝貝的文字冒險》、《小冬校園》、《東京‧豐饒之海‧奧多摩》及《體育時期》等。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、聯合報文學獎長篇小說特別獎，及香港藝術發展局文學獎新秀獎等。